出事了。
出事的具体情况比他料想得还要更严重一些。
他从沙发上醒来之后,手表时间显示10:37。
是的。
他睡到了十点半。
手机用不了,机械表又没有定时功能,他只能通过体感时间来控制自己的睡眠时间。
可他真的没有睡多久。
体感时间也就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不会再多了。
他现在都还昏昏欲睡。似乎只是想把眼睛完全睁开,都挺困难的。
而昨天……
他明明感觉睡得挺好,第二天起来也才七点啊。
让左思协感到意外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态度。从自己看到这个时间开始,他一点也没有觉得惊讶和慌乱,也没有觉得焦虑和恐惧。
他只是发了一会儿呆。
先把自己的大脑放空,这样才能更方便想事情。
头脑不清的时候想的事情,想了等于没想,甚至比没想时还不靠谱。
他盯着机械表的表盘,视线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分针以明显可见的幅度一点一点地转动着。好像很快,好像又很慢。
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干涩发苦。两耳嗡嗡作鸣。
没做早餐。
没去拜访邻居。
没倒狗粮。
那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与其在那惶恐不安,担心着“妻子”的惩罚什么时候会到来,还不如自己去补救一下。
有救当然好,没救就认命。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他总不能穿越回去给那个睡过头的自己左右来两巴掌。
作为一个悲观主义者,这种事情他只会用这种处理方法,且一直都用。
他上学的时候,每次考完试,不论大考小考,期中期末,只要考完了、交卷了,他就不去再去想这件事,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别人找他对答案他都懒得对,因为他不在意。
对了答案又能怎样呢,你又不能当场跑到老师的办公室里把卷子或者答题卡偷出来当场更改答案。
反而一旦对完答案发现自己答得一塌糊涂,尤其是不该错的错了,只会懊恼不已,悔恨一整天,或者更久。
还不如不知道呢。
所以左思协不喜欢考试后对答案,一直都不喜欢,除非老师马上就要开始讲了。
错了就是错了,该是多少分就是多少分。
既定的事实无法更改,能改的只有未来。
衣服不小心划破了,比起当场穿越回去告诫当时的自己不许划破,还不如在衣服划破之后再试图修补。
虽然……
已经不是同样的一件衣服了。
但你可以防止划破的那个口子越扯越大。
就像他现在,san值可能已经被扣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步,他做出的那些挽救措施并不能让他丢失的那些san值回来,但可以防止san值继续掉,甚至归零。
他的san值差不多已经要掉光了。
因为,他已经无法再分辨时间了。
今天是第三天。
真的是第三天吗?
他先是去检查伊拉贝丝的狗粮。
他刚一靠近伊拉贝丝,伊拉贝丝就冲着他嗷了几嗓子。他一盯着伊拉贝丝,这只大狗狗反而不叫了,只是闭着嘴,发出呜呜的威胁之声。
左思协没再管他,从柜子上拿下来狗粮袋子,数记号笔的标记。
1,2,3,4。
左思协呆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再数了一遍。
1,2,3,4。
……
好吧,先梳理一下。
第一天,他回到家时是午夜,当天早上没有倒狗粮,下午四点钟才倒的。
即,第一天下午拆狗粮,倒第一次,做了第一个记号。
第二天,他是七点钟起床,给伊拉贝丝倒了第二次狗粮,做了第二个记号。
今天他十点钟起床,还没有倒狗粮,自然也没有做标记。
但是,狗粮上的标记多了。不仅多了,还多了两个。
狗粮的剩余量确实在第四个标记的高度处,不存在他突然发生神经多标了记号这种可能。
左思协前往检查伊拉贝丝的狗粮碗,碗里的狗粮是满的。
他今天已经倒过狗粮了。
但他忘了。
那昨天呢?
他的意思是,做第三个标记的那一天。
他试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性。
也许今天确实是第三天。
然而他其实早上已经醒过了一次,倒了狗粮,做了第三个记号。
但出于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他又睡了过去,并且醒了过来,以为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醒,然后又去倒了一次狗粮,做了第四个记号。
不。不是。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第二次醒过来之后,倒狗粮的时候,会看到狗粮碗是满的。
如果今天没倒过,狗粮碗就不可能是满的,碗里只会有昨天早上倒的,狗狗吃剩的余量。
如果他发现是满的,就会立即察觉到他“今天”已经倒过了,不可能重复再倒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他确实忘了今天已经倒过了狗粮,也确实忘了“昨天”的一切。
他“忘了”一天。
也许……乐观一点。他既然忘了自己已经倒过了狗粮,说不定他也已经给“妻子”做过早餐了,只是他也忘了而已。
这样最好不过了……
但不论如何,他必须要求助邻居了。
左思协看了一眼机械表,脸色微微一变。
11:13。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了。
连一点让他多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左思协不得不放弃了拜访邻居的想法,只能去厨房做午餐了。
冰箱里的白桃汽水已经没有了,左思协翻看了一下第二天出去买的那一打白桃汽水,还剩几瓶,还好,没有连一瓶都不剩。
这种情况下再犯错他就要完蛋。
本来他就已经离完蛋不远了。
他把白桃汽水补充进冰箱,却突然在平时放白桃汽水的那个空位处发现了一张便签。
左思协一愣。这张便签他之前怎么没看到过?
难道是新出现的?
可是“真茑萝”已经离家出走了,怎么还会写便签?
电话里她说的很清楚,家里这些便签都是她走之前留下的。
【冰箱里的白桃汽水呢?你又在偷懒,被我发现惹!你再偷懒我就要闹啦!就要喝冰的就要喝冰的】
右下角是一个签名,“茑萝”,一条长横直接连接两个草字头。
……
左思协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
……
是了。
这些“茑萝”,既然能跟真茑萝一模一样,连除了早上不吃面条这种小习惯都一样。
那签名习惯也一样,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之所以信任茑萝的便签,就是因为,写便签的那位茑萝留下了署名。而他认出了茑萝的签字习惯,所以才相信她是真茑萝。
结果现在告诉他,原来“假茑萝”也可以模仿这样的签名。
哈哈。
可怜的左思协,被规则怪谈世界的“假茑萝”们,玩弄于鼓掌之中。
左思协感觉自己真的要蠢死了。
所以,“便签”到底是写的?
离家出走的那位“茑萝”,还是家里的“茑萝”?
还是说,其实“茑萝”根本就没有离家出走。
一直都在家里。
也许,一切都是家里这个“茑萝”玩的什么小游戏,只是为了改造他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之前那些标签的可信度……?
可是现在才开始怀疑有什么用?!
他已经按照便签上的规则执行了两天!不……四天!不对,三天!
左思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他关上冰箱门,捂着头靠在冰箱上,只觉得神经一阵阵地抽痛,呼吸不畅,几乎要丧失思考的能力。
他很想停下来,将这些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事情做一个系统的分析。
他不分析,他就找不到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他已经彻底乱了。
可是。
他没有时间。
他没有时间……
他没有时间!
机械表的时间已经来到了11:52。
平时这个时间,“茑萝”应该已经在餐桌上坐着了。
但是,他连菜都还没有开始洗。
……
做完午饭的时刻是1:22,吃完午饭的时刻是2:56。
不是他吃。他根本没吃。
他坐在座位上,却连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沉默着,看着桌上的饭菜,看着餐桌对面那个空荡荡的木椅。
明明没有人,也没有东西。
好吧,好吧,他的午餐做迟了,这位“茑萝”肯定又要摔盘子了。
但出乎意料的,午餐很平静地结束了。
左思协又有点拿不准了。
他以为一切正常,风平浪静的时候,对方却直接暴起伤人(倒也不是),直接把餐桌上的东西摔了个干净,只留下他一头雾水。
这回他做饭做迟,以为自己又要承担一次来自“妻子”的无穷怒火,甚至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在了,“妻子”却又突然放过他了。
也许……
女孩子这种生物,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吧。
他已经非常非常快地把碗给洗了,但架不住时间流逝得实在是太快太快了。
可他等不了了。
他必须要去拜访邻居,弄清楚今天是否是第四天,如果是,那第三天又发生了什么。
第三天他是否拜访了邻居,邻居又是否拜访了他。
他急促地敲了敲雨久的门。
他的时间不够。
他马上又要去做晚饭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家里的“妻子”,是否真的饿得真的有那么快。
毕竟,你要说,有没有可能,手表其实是不可信的呢?
有。
当然有了。
但,他已经不能再怀疑了。
就算手表真的有问题,他也必须要以手表的时间为准。
就算错,也要一错到底。
他深知一个道理,在这种规则怪谈世界,要么一开始就通过推理来确定出一个主要的方向,就像他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那个离家出走的茑萝,而不是家里这个。
一旦认定,除非发现了确凿的证据,不然,他不会轻易更改。
要么信这个,要么信那个。
不能先信一会儿这个,又信一会儿那个。
尤其是这种相互矛盾的规则。
信对了最好,就算信错了,只要有思考的能力,倒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
只有反复横跳才会死得最快。
他并没有等多久,门锁响了一下,但是邻居却并没有开门出来。
她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左思协出事了。或者说,被“污染”了。
所以她选择避开与他接触。
这没什么,就算是左思协也会这么做的。
一张纸条从门缝里递了出来。
左思协一刻也不多耽误,直接将纸条拿起来,查看对方所写的内容。